周记 | ODD BUS
这里每天都有无聊的人在进行着欢乐的妄想。
5月1日周记
4月30日中午。
吹响五一的号角!回家回家回家!
不幸的是,天上的太阳非常非常非常大。我不禁想,在这样的太阳底下戴着一顶黑色的登山帽到底是属于聪明的还是属于不聪明的哪一类呢?既能遮阳又能吸热的帽子吗,有点意思。不过我自以为还是比林笃要聪明一点:她一手撑着折叠伞一手拉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落在后面自暴自弃地拖着脚步。换做平常,她肯定会不顾一切追上我吧。终究是生活的重压压垮了林笃先生……
总算到了大巴停靠点。我把两人的行李箱塞进长途汽车的肚子里,林笃则自觉先行上车帮我占个靠窗的位子。当我终于穿过人群、挤过林笃与前座的缝隙、屁股挨到座位的那一瞬间就瘫在了那上面。因为她的行李实在比我想象中重得多……休息了一会儿,我拉上窗帘,从包里翻出耳机准备闭上眼睛听会儿动画歌——深中通道上湛蓝的海和蔚蓝的天在视野的无限远点相交相接的景色初看还挺惊艳,来了珠海才发现这样满目的蓝并不稀奇。应该说是“人均海景率”很高吧,不消刻意寻找,注目就有包场的海景。
“啊,我的手机。”就在这时,林笃叫出声来。我只好先从自己的邮差包里拿出她的小包递给她。看着她拉开小包的拉链拿出手机,上面挂着的小熊猫也随之消失在了我视野的盲点。我很想吐槽这样的小包能装些什么东西啊,但总觉得这样打听不太好,只能就此作罢。现充少女一路上没碰到手机像是憋坏了似的,正在手机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字。
既然她进入状态了,那现在轮到我进入ANIME MUSIC TIME!
……
昏暗的车厢配上波浪般轻轻的摇晃,让我的思绪也变得朦胧起来。说起来,刚才那句“啊,我的手机”好像是她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除此之外,我们今天没说过任何话。嘛,这样的沉默也挺好。不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是因为知道不说什么也没关系。我曾说过,检验与一个人的关系是否够熟就是看两人独处时不说话彼此会不会觉得尴尬。人们总是过于依赖言语的聒噪以至于忘记了明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能传递心声。
如果能就此入睡该多好,但胡思乱想仍在继续。我只要有人陪在我身边就满意了,只要有人陪在我身边就足够幸福了,尽管这份心情是虚幻的、是转瞬即逝的。心里不合时宜地响起“可这是林笃想要的吗?”,像是丢进水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般,逼我睁开了双眼,不经意间瞟了一眼林笃认真的侧脸。视线继续向下移动,映入眼帘的是依旧的小狗聊天背景左右两侧不断冒出的绿泡泡和白泡泡。趁自己还没看清聊天内容,我赶忙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的生活。有时我必须告诫自己,人终其一生永远是孤独之身,没有谁会陪你走到最后。忧郁是正当的,心痛是无所谓的,寂寞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与那群现充不一样……那些傻瓜一样的无用功就让现充去做吧,让他们事后去悔恨去痛哭吧,以自己的方式清醒地活着吧,走最省时省力的路,为了自己,只为了自己……林笃不会成为目标的例外。与你相处的她只是众多的她其中一面罢了。同样的道理对于林笃来说也一样,在你所不知晓的地方她也仍旧活跃着闪耀着。对你来说与她共度的开心异常的日常不过是她轻易就能践踏碾碎的这样不值一提的东西罢了。就连你,也不过是她与生活众多接轨点的其中一个罢了……大家都是各取所需和互相利用的存在。谁也不欠谁的,谁也不必承担谁的人生。
动画歌好吵,吵到我根本睡不着。于是我拔掉了耳机,刚才还在“啾啾~”的卖萌音瞬间离我而去。我凝视着林笃的侧脸,不知怎地一种又像开心又像伤心的情绪在心里旋转:月初去前台要回快递时受宠若惊地被宿管搭话“那个女孩子,是你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呀?可不多见哟”。我起初还是有点骄傲的,问阿姨是怎么知道的。宿管边拿快递边笑嘻嘻地回道:“因为我问她,她就是这样回答的嘛。”
反正对于林笃而言,我就是“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那样普通的存在而已吧。想找点乐子就来找我玩一下,玩完了,开心了,转头就去物色下一个一起玩一起聊天的对象。我本就明白的,从把她定义为现充的第一天本就明白的。我有着这样的预感:如果放任不管,哪天她就会丢下我一个人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因为现充就是这样不该对其抱有期望的东西。我仍然是孤独一个人的事实不会因为有个青梅竹马而改变……回过神来,自己都搞不明白这种奇怪的心情。我没事较什么劲,这么妥当的回应有什么不满的?她又不是我的所有物。
我想,我就是这么自私自恋的人。
或许是我不自然的表情,或许是她天聊够了,林笃有点好奇地问我怎么了。我胡诌了一句“想这周周记怎么写”。林笃重新躺回去,轻松地说:“想到什么写什么呗。”
深吸一口气转换下心情。像平常一样就好。只要展开了名为“妄想”的结界,我就是无敌的。
“不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未来要指望这本周记成为作协最年轻的会员呢。书名就叫《我的前半生》,荣获茅盾文学奖和诺贝尔文学奖。”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哪天口含煤气管自杀。”
“书评我都想好了,‘中国浪漫派最后一位骑士’‘如《老○与海》般硬朗,如《变○记》般荒谬,如《骆○祥子》般无力,竭力周旋四处碰壁的古典悲情英雄最后只能遁入妄想寻找幸福的《青鸟》这样的情节设计令人耳目一新’。”糟了,一不留心太沉浸,说完才注意到周围不断有苛责的目光注视过来。
林笃只好小声地说:“那批评家的意见我也帮你想好了,‘小市民自娱自乐自我陶醉的纪念碑’。”
把握好有人下车的空当,我接着一口气说完:“还要进军好○坞翻拍成大电影,电影海报要极简风格的,像《美○鱼》一样写个导演名字就行,不过导演是张○谋。宣传语就写‘天才剧本家许某明出道作’‘感动全北美,全球热映’。”
“这种内容能拍什么电影啊?”
“和原作有出入也没关系。为了达到‘电影连原作主题都改了,看电影不如看书’这种原作党团建大战电影党的话题度,就安排四大元老推翻段余集团‘再造共和’最后却惨遭反扑和遗忘的反王道故事怎么样?”
“那个,我一直想知道,那个余○○到底惹到你什么了?”林笃一改之前的态度,停顿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追问,“讨厌到以至于上了大学还念念不忘diss他?”
吃下这枚76mm穿甲弹,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只得陷入沉默……万万没想到一如既往的日常后居然要回答这种“历史性问题”,还是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场合。当然,随便糊弄过去也是备选项,可我这次不想又一次逃避然后作下这样差劲的选择。因为……因为总觉得不真诚地回答这些问题,自己就会一直停滞在高中而没有任何前进。
“……没有惹我。”
“那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最讨厌的人首先、一定、果然还是我自己。”
“?”
“怎么说呢?从他的身影总像能看见自己的幻影一样吧……”
我有时会忍不住想在世界某一个分歧点的另一条分支,那是我本该的模样。万众瞩目、热爱生活、阳光开朗;在教室外解答同学的疑问、在晚自习期间当起小老师讲小练、在毕业典礼上自然地和理所当然地接受老师同学的祝福大踏步迈向大学……像是一种生态位被挤占的感觉?什么啊,这样不是显得自己特别矛盾。一边拒绝着现充诅咒着现充,一边渴望着成为他们?
蠢货蠢货蠢货。
必须必须必须把这些想法扼杀在心底。正当我这么想时,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弯眼,林笃笑了……我承认,当时真的看呆了。本就昏暗的车厢在帽子的阴影下连边界都能变得模糊起来,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像天空一道弧线般划开了明暗。巴士不解人情地再次开动,结果傲慢的我被惯性狼狈地甩回座位。重新坐好,帽檐下所注目的她轻轻地、缓缓地说但是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你是觉得自己的角色被抢走了?于是嫉妒他、厌恶他?”
一个新的想法取代了刚才想做的事——“在她面前承认这样丑陋的自己,可以吗?”林笃怎么看我是一回事,可得到我的亲口承认是另一回事。就在这时,刚刚还在犹豫的我突然心生恐惧:要是今天的许某明在这里肯定了这样的我,她会不会再也不理我?
记不清是什么想法或是什么力量推动着我……重重地点下了头。就像是高悬于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将那颗自诩高贵的头颅连同王冠一齐砍下,任它滚落至脚边。
“你只要当你自己就好了。”
“只要像你所希望的生活着就好了。”
很想吐槽她的这两句话是从哪里看来的,但我猛地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总觉得,总觉得这种对“历史性问题”的讨论有林笃在就没问题……为了防止再一次的逃避,为了竭力摆脱“历史性妥协”那样的结局。比起“再造共和”的辛辛纳图斯什么的,比起“全球战略”的四大元老什么的,“我就是我”简直是是……她脱口而出的最强设定。现在想来,我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在依赖着林笃了。林笃或许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不止是我生活中的一个点了……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我那时就是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可这是林笃想要的吗?”